张书帏

福建医科大学应用心理学系副教授，校大学生心理健康指导中心副主任，中国心理学会注册系统注册心理师，中国CBT专业组织基础培训项目培训师、系统培训项目督导师，福建省医学会行为医学分会委员，福建省心理学会心理咨询与治疗专委会副主任

研究方向：青少年心理问题和心理障碍的认知行为治疗和慈悲聚焦治疗，擅长焦虑障碍、强迫障碍的心理治疗。

老师您是怎么接触到心理学这个领域的，您当时又是怎么决定把它作为职业来进行研究和工作的呢？

张书帏:我大学的时候是念中医学的，但当时我对中医学兴趣并不是很大，反倒是对心理学充满着热爱，这份热爱可能是源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涌起的文学热潮。那个时代，大家都挺热爱文学的，觉得文学很有趣，而我对心理学的了解很大一部分是来源于那个时候文学领域中关于心灵或者对心理的一些描述。特别是从国外翻译进来的意识流小说，与传统的小说相比，特别注重刻画人物心理，并且披露为什么有这样的心理与意识，这对我触动很大。当时福建省并没有设立心理学专业，所以我还没有就读心理学的机会，而等我上大学以后，福建省有了心理学专业，并且之后我觉得我既然对中医的兴趣并不是很大，而且我也挺喜欢心理学的，于是我就选择考研攻读心理学了。

其实我当时也不是只考虑心理学作为我未来的就业方向，我们读医学多多少少会建立一个大概的结构框架。那个时候我考虑两个专业，一个是法律，一个是心理学，后来通过对这两个专业的了解比较，我认为心理学是对我而言更为适合，因为相较于人才较为拥挤的法学，心理学还是个朝阳学科。

请结合您的专业，谈谈您对心理学的理解好吗？

张书帏:在国外心理学已经被称为第二大学科了。什么叫第二大学科？就像他们认为理工科的基础是物理学，无论是化学、工程还是建筑，它的基础就是物的理，事物背后的道理。那心理学其实是比较晚才出现的，但它在人文社科中出现之后，它的地位就一下子凸显出来了。它就像是在理工科当中物理学的这个地位，因为无论是司法，美学、艺术、社会学、政治学，甚至包含了销售管理等等，他们最后都要落实到人心，而这就是心理学。

心理学这门学科其实很大，中间包含着神经科学，脑科学，还有AI、认知科学、行动科学等等。我们去开有关心理学的学术会议的时候，如果我们换一个分会场，可能都听不懂了。所以说心理学还是太大，那我自己接触的比较多的是心理健康和心理咨询、治疗这些偏向应用的一块。

您会在跟孩子相处中应用到心理学方面的知识吗？

张书帏:小孩子小的时候，其实就非常符合行为主义理论的解释。我的女儿是属于脾气非常硬，很有个性的女孩子。所以我们就不能在她面前说家里大人要比她更有权威，因为她会反问，为什么小孩要听大人的，而不是大人听小孩的。

所以面对这种情况，我就和她说，在家我们不谈谁大谁小，而是大家都要按照规矩做事。她以前有一段时间吃饭不是很自觉，我们就在吃饭的行为上做了一些调整。比如说她每天能够自己完成吃饭的动作，我们奖励她一颗小星星，小星星是可以兑换东西的。

这听上去很简单，但其是建立在我们大人高度的自律模式上的。大人一定要做到说话算数，非常讲究信用。我也会经常问我女儿说，我有没有不遵守信用的时候，我有没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如果真的存在这些情况，那我就会马上道歉，进行一个奖励的弥补。按照行为主义来说，其实孩子非常简单，一旦她的行为受到了惩罚，那这样的行为就会慢慢变少，而一旦行为得到了鼓励，那就会随着增多了。

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一些我观察的其他孩子的身上，我女儿也会出现这种情况。比如说孩子来到商城，吵着闹着要吃棒棒糖，一般来说大人都会习惯性地拒绝，并且告诉孩子在外面买东西不健康，那孩子肯定就受不了，开始撒泼打滚，而大人这时候就没办法了，那就只能满足孩子的需求。而满足这个行为其实是有问题的，因为孩子就会在心里认为，原来我每次撒泼打滚就是能够得到奖励的，大人是会屈服他的。所以我每次和我女儿出门的时候，我们会立下规矩，出去只能买一个零食或者玩具。规矩立好以后，她想要什么我就满足她，当她还想多要的时候，无论她怎么撒泼打滚都不会改变。让孩子能够准确知道惩罚或者奖励的触发机制，让他把这个脉络给摸清楚了，那孩子就能够非常稳定地预测大人的行动。这一方面有利于拉近亲子关系，另外一方面的话也能缓解大人的焦躁心理，因为孩子的行为已经被塑造好了。

能介绍一下您正在参与开展的认知行为疗法相关常识吗？

张书帏:对于认知行为疗法，它有一个很明确的说法，就是它是心理治疗界的疗效金标准。其实在心理行业是有许多流派的，我们可以把它看作是武林中的门派，就像是武当、少林、峨眉等等这些门派。那么在这些门派中，有些门派不太愿意让自己的疗效受到检验。就是它认为它是优等生，但是它的优秀是考试考不出来的。它会说，你不要让我考试，但是我是有本事的，我的疗效非常好，但你不要来测试我。那认证行为治疗的精神就是我欢迎你来检验。因为它的哲学基础是理性实证主义，是用实际疗效来说话的。

其实，在上个世纪90年代的时候，心理治疗差点就走入了绝境，因为在那个时候，第二代的抗抑郁药物五朵金花被发明出来，大家都认为心理治疗要完蛋了，因为药物永远要比心理治疗要更省时省力一些，疗效也更快一些。而面对这种情况，当时的认知行为疗法就挺身而出了，它要和药物公公正正地比一场，同样是抑郁症，一边是抗抑郁药物，一边是认知行为治疗，那最后考试结果怎么样？结果两边考试成绩是一样的，认知行为治疗在取得抗疫药物同等的疗效的基础上，它的复发率更低。而后来，我们又发现了药物跟认知治疗是可以联用的，可以一边吃药一边做治疗，可以说我们整个心理治疗行业被保住了。

所以说起认知行为疗法，它最大的特点不仅是疗效方面，在已经被考试的这些“考生”里，它的表现是最好的，同时它还有一个巨大的优点：比较短的治疗周期。认知行为疗法为什么会流行，为什么我们学校要开这门课？为什么我们要去培训30门课？就是因为这个疗法非常重要的一点：它为更多人、特别是经济困难的人群服务。短程代表着它能够花更少的钱解决更多人的心理问题，可以普及、应用在我们的生活当中。

有人说，心理咨询师每天直面大量的精神垃圾和负面情绪，可能也会影响到自己，您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呢？

张书帏:我觉得我不会这么看，一个人不会为了不重要的事情痛苦。所以在我看来这些不是精神垃圾，反而都是宝藏。一个人他的痛苦一定是有价值的，他痛苦的背后有非常多的文化和知识，同时他也动用了他人生所有智慧去应对自己的痛苦。且我们也觉得了解这些很值得，我们不用亲自体会那种苦难，就学到了这些经验，甚至还可以把他的生存智慧跟经验传递给更多的人。这对我们来说是特别非常棒的一件事情。在我看来，做完咨询不仅没有什么负面情绪的累积，相反，你会进入到一个很积极的一个情绪状态里。我会在做完咨询回家的路上还会播放有史诗感的音乐歌单，让两个感受叠加在一起。

你也不用担心被影响的问题，但需要确定自己的治疗过程是非常标准，严谨的。国外对此有一个专门的研究，如果你对治疗方案或者理论曲线的遵循度很高，即你很严谨地按照规程来做，那你就不会有太多的疲劳。但如果你对治疗方案经常修改变动，那你就容易产生非常严重的疲劳和负担。我们需要尊重行业内规则和其他秩序，并且任何行为治疗都是非常结构化的，每一个技术动作，每一步都需要严谨对待，严格按照规程来做。

那您认为一名成熟优秀的心理咨询师，他应该会具备有什么样的品质？

张书帏:我觉得一个成熟的咨询师，他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他立志或者说他有眼光，他选择了这个行业，然后他立下了志向，打算在这行中间一直坚持努力，一辈子要把无数的时间精力花在不断的学习成长和磨练、精进上面，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我们这一行也是会面临很多的诱惑，有很多人会想借助这个行业谋取商业利益，所以你要非常明确你的志向在哪里，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

我们这个行业说实在话，社会的薪酬回报相对比较低。你在这行上面投入这么多时间精力，你换到其他的行业中间就能获得更好的回报。你要真说他有回报，那应该不是在薪酬上，有时候我会经常跟别人解释，为什么我要投身到这一行薪酬不是很满意的行业里面去。我说，收入只是一部分，我觉得更多的是它可以直接让你个人的人格发展到一个很成熟的阶段，这是一种金钱所替代不了的收获。

并且，因为我们平时就经常帮助来访者治疗他的内心，所以我们就更能体谅医疗工作者的不易，当我生病去医院的时候，我比其他的患者更有耐心，我懂得我不要去激活医生的防御心理，这会让医生能专注于我的病症，专心治疗我。

除此之外，我觉得我们更多的获益可能是有了更多教育资源和医疗资源。因为心理咨询这个行业，刚好处在教育和医疗交叉的地方。比如说我自家的孩子，都是我带他玩，陪他学习的，那就帮我省了很多补习的费用了。如果我的孩子遇到困难的话，我们不会吼叫，不会打骂他，而是会去分析状况，会跟他有连接，逐步帮他解决问题。同时面对其他人贩卖焦虑的行为，我也能识别并且避免的。

您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给刚要入行的心理从业者的？

张书帏:要分两种情况。心理从业者部分是学生科班出身的，另外一部分属于半路出家，这两者有很大的区别。但对于这两个人群来说，立志都是要放在第一位的。心理学行业需要很多年的努力积累，心理从业者与很多“青春饭”从业者的人生曲线是不一样的，要明确、坚定自己的志向。

对科班出身的入行者来说，我觉得最最重要的一点：眼光。我们这个行业不只有技术壁垒，还有信息壁垒，一定要选择一个没有脱离临床工作的好老师。对于这个新入行的人来说，老师可以解决你的技术壁垒的、信息壁垒，得慎重做决定。现在外面的培训也是鱼龙混杂，不能抱着多学总是好的心态，没有必要的培训，可以不用去，一定要选择最好的那一个。没把握的话，可以去问你身边信任的老师或者前辈。在我看来，对于心理学科班出身的学生来说，毕业之后开始进入行业的几年是最凶险的，拜错老师入错培训班，对金钱、前途都是很大的损失。

那对于非科班出身，半路出家的人来说，他们会有非常强烈的焦虑，想要考证。其实证书并不能真正说明你的水平怎么样，只是一种权力的代表，任何一个心理学本科的毕业证书相对于任何一个证书来说都更有含金量。对于非科班出身比较半路出家的人来说，要克服这种对于证书的崇拜，无论是以后证书要怎么改变，我们的技能和知识的学习都要摆在第一位。

我有一句座右铭：“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这句话出自《礼记·中庸》。我想把这句话送给心理从业的同仁们，我们从事的工作特别需要广泛的学习，仔细的探究，谨慎的思考，明确的辨别，最后还要耐心地、切实地去施行。

福建社会心理服务共建基地

文_叶文慧